Kylie Wong
Sep 24, 2024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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情人是我的藥,一直都是。從青春期以來,生活苦痛,家庭折磨,我躲進情人的被窩中,與他嬉戲,時間散漫暫停,彷彿重量減輕幾分,值得活下去。

醫生問我,似乎一段穩定的關係對你十分重要,那你是否記得近五年來,若有低潮發作,持續多長時間?以週、月、或以年計算?

我霎時間將兩個句子連成一體,回應道:其實我生命中大部分時間都是沉重的,唯有與情人一起,時間輕盈起來,心情開朗多一點。所以,我想不起來,若以程度作衡量,孰輕孰重。對我而言,一直都是低沉平伏的體感。

醫生開給我三顆藥丸,分早晚兩次服用,合共一天共五顆進腸胃去。朋友提醒,抗抑鬱藥會減輕食慾,還是要注意飲食。我十分期待開始服藥的日子,於是生活變得有答案可循,於是我不再無故哭泣,還要嚇倒旁人。

療程開始進行,吃了頭幾天,平靜非常,平靜到以為我沒遭受任何困難。不過隔著一重紗,我是感覺到情緒到肺腑內向皮膚搔癢,它們還在,不過衝不出來。

我向朋友笑言,即使遇到了他人施加的打擊,服了藥我這麼平靜,要哭倒是加倍困難了。他不明白,那是什麼感覺。我也說不上抗抑鬱老手,只好抽象形容,如果你將生活看作一道格線分明、縱橫網格內卻積滿塵的路線進行,那麼吃了藥,那些塵埃便暫時消散。你的生活將只餘下格線,循著格線去,你可以穩當達成今日目標。

有一張藥單,上面寫著藥名,還有病症名。我心裡暗忖,醫生明明不說我有什麼症名,卻要安一個名號,煞有介事,叫作「鬱症(中度)」。

於是我便Google什麼是輕、什麼是重。我說了,我非常樂意吃藥,若一顆藥丸可以解決的問題,那便不成問題,它的質與重量甚至可以解決我廿年來的沉重,那何樂而不為?

只不過,以病症名向人下定義,仍是在程序體系下的一種暴力、去人性化。你成了一紙向健保局遞交的資料,於你而言,要理解那層定義與紛歧,還要再看幾個不同層級的定義分析:那輕度與重度的差別多了哪幾項?

我希望藥不會斷,一直吃下去。這種平靜,我竟無法靠自身努力而獲取,雖說物質可解的題便算有個答案,但我仍覺得我輸了,輸給自己。然而,這個情緒功能受影響的我作為一個感知主體,與外界的關係是否也遭受折損?我仍是完整無缺的我嗎?哲學定義上,我仍是自由的意志和主體嗎?不敢再往下想。

也不知道如何與旁人解釋我的好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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